欢迎您访问张謇纪念馆官方网站,今天是:
张謇、张詧与中国近代教育(下)
2018-2-1    作者:林青霞    点击:3329
 

张光武

弥缝其不及者,惟赖慈善

张謇曾言:“国家之强,本于自治;自治之本,在实业教育,而弥缝其不及者,惟赖慈善。”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第4卷)在张謇、张詧眼里,慈善乃弥缝实业教育之不足,为社会教化不可或缺者。

百年之间,世人对慈善一说莫衷一是,更有以其为个人生财之道怪异现象。百年前张謇即言:“南通教育慈善之发端,皆由实业。创办之始,或以謇兄弟朋友所得之实业之俸给红奖,或由謇兄弟朋友于实业有关系之人展转募集”。

早在光绪二十二年,海门一带,“自夏徂秋,霖潦涨溢,下沙灾状尤酷”。张謇、张詧即挺身而出,协同海门厅同知“霍邱王宾经理疏河”,张謇和张詧更“散振平糴诸事,费出私财,不足则募,又不足则贷以继之”。

张謇、张詧最早创办的慈善机构是1906年建成的育婴堂,以收养弃婴和赤贫家庭孩子为主,两年后收养婴儿多达1500人。

1907年,南通地区江岸、海岸不断坍塌,张詧乃动员地方资源成立南通保坍会,自任会长,稳定南通江岸海岸灾情,每年赈救流离失所居民达几十万之众。

1912年起,张氏弟兄创办之慈善医院、贫民工厂、济良所、栖流所、残废院和戒毒所相继建成。

1913年,张詧发起,与张謇在南通城南创办南通医院(今附属医院)和两所分院,一在唐闸,一在金沙。举凡赤贫者看病均可免收医药费。

同年,张詧与张謇于南通城外辟地160亩,建成义园(即今之公墓),归葬者无论贫富,一视同仁。

1912年,张謇六十寿辰,将宴客费用和亲友馈金全部取出,创建南通第一家养老院。

1920年,张詧用七十寿辰所得亲友馈赠,在家乡常乐镇三厂镇创办南通第二养老院,该院常年费用7000多银元,全部由张詧私人承担。

1922年,张謇七十寿辰,再度创办南通第三养老院。

张謇、张詧弟兄创办之养老院,前后收容孤寡老人500余人。

1916年张詧与张謇共同捐资,在南通西门外建成栖流所,收留乞丐并培养彼等习艺能力;又收留精神病患者,令其获人道资助而不扰碍社会。

1915年,张謇一偿夙愿,与张詧共同创办中国人自己建立的第一座盲哑学校,狼山盲哑学校。

1922年,张詧斥私资在崇明外沙(今启东)大生二厂创办大生医院,救治缺医少药、罹患流行疾病之贫苦百姓。

凡抵南通参观之中外人士,一致发现南通街头竟无一乞丐、醉鬼和流浪汉!因为南通已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社会,世人期颐大同,南通先行大同。

张謇曾谈及与张詧创建盲哑学校初衷,值得品读:“中国失教宁独盲哑?而代养之人认之众,又宁独盲哑?盲哑而可教以相当之知识,则凡不盲不哑,更无不可教之人。此教育家所宜尽心也。盲哑而能受相当之教育以自养,则凡不盲不哑,更不当为待养于人之人,此无论何人所宜发深省也。夫人人能受教育以自养,而人人能自治,岂唯慈善教育之表见而已,此即愚兄弟创设斯校之微旨也。”

由此可知,张謇、张詧倡行慈善,创建盲哑学校,更有其广开民智、推动社会教化之动因。

毁家兴学,不敢以累国家,不敢以累地方

张謇创业之始,即有“舍身喂虎”决心,“毁家兴学”之愿,后来行状,一如初衷。

张謇曾言: “窃謇抱村落主义,经营地方自治,如实业、教育、水利、交通、慈善、公益诸端,始发生于謇兄弟一二人,后由各朋好之赞助,次第兴办,粗具规模。事有未成,而时不可再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第4卷)

1912年,张謇在《南通师范学校十年度支略序》中总结:“其所取资,一为謇所得于纱厂之俸给,不足,则叔氏退翁(张詧,号退公)为之助,仍不足,则负债,不敢以累国家,不敢以累地方。”

1925年,张謇总结说,“按南通地方教育事项,为农科大学、医学专门、女师范、图书馆、桑蚕讲习所,此五项为每年五万八千四百四十元。慈善事项,为医院、残废院、栖流所,此三项为每年二万二千五百六十元。公益事项,为气象台、博物苑,为每年四千零八十元。从前皆謇以所得于厂,与所负债,与叔兄(张詧)任之。……今结至本月计二十余年,除謇自用于地方及他处教育、慈善、公益可记者一百五十余万外,合叔兄(张詧)所用已二百余万,謇单独负债又八九十万余元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第3卷)

后又谓:“二十六年以来,謇之得于实业而用于教育、慈善、地方公益者,凡二百五十七八万,仍负债六十万有余奇,叔兄(张詧)所出亦八九十万不与焉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第1卷)

照此算来,张謇、张詧历年用于教育、慈善、地方公益之数(盐垦不计),当为近三百五十万,加上负债,则至少在四百万之数!

张謇创业之初,为补资金缺口,四出劝股可谓竭尽“全凭张罗筹调而来”之能事,而人“一闻劝入厂股,掩耳不欲闻”,或“相率缩首而去”。张謇为稳定商股,乃“破中西各厂未出纱不付息之例”,许诺每年先付百分之八的固定官利;及至第一次欧战期间,某年结账,付给股东之息金竟有百分之五十之多。以此类推,合大生一厂、二厂历年盈余再除去一半,实际利润为800万两白银。故张氏兄弟用于教育、慈善、地方公益的个人薪俸及分红四百万之数,几可认为接近二人收入之全部!

张謇不但对事业、金钱与个人身家关系剖析得明白透彻,他与兄长张詧更是身体力行,将其中道理付诸一生实践。他曾言:“有钱人的焰势是在难受,所以我非有钱不可。但那班有了钱的人是一毛不拔做守财奴,我可抱定有了钱非用掉不可”。(赵鹏:《状元张謇》)至于他是如何用钱,他将钱用在何处何人之身,他的用钱理念又是如何呢?

1912年,张謇60岁生日,将宴费尽数用于建养老院,并言:“与其一人一日无谓之靡费,不如使吾县境之孤穷老人得安其一日之生,同享厚地高天之乐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,第6卷)

在给吴夫人信函中,他谆谆嘱咐:“能安居有饭吃有衣穿者,便是幸福。余家须一切谨慎勤俭。……能少奢一分好一分。亦惜福不享尽之福,须知此意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,第6卷)

当获知年度家用须4500元时,张謇甚为不悦,乃嘱吴夫人:“加强管理,加意节省,每日菜蔬一腥一荤已不为薄”。“衣服不必多做,裁缝即可省”。

对自己、家人及子孙之事,张謇早有透彻之定念,他曾言:“下走之为世牛马,终岁无停趾;私以为今日之人,当以劳死,不当以逸生”。又言:“皮肉心血,当委世界牺牲,不能复为子孙牛马”。(张孝若:《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》)

晚清民初政局,无一日而安宁,军阀争利,连年混战,举城失火,南通难免池鱼之殃,加以张謇、张詧长期以企业家之力办社会化之事,承担过重之社会责任,随时日堆积,已不堪重负,及至张謇晚年,一战之后,外资侵华,据地开厂,纱贱棉贵,进入下行曲线之大生集团负债累累,资不抵债。张氏企业历年巨额盈利和张謇、张詧个人收入,均已大部用于盐垦、教育、慈善和其它社会建设和公益事业。沉重之债务,对于此刻之张謇、张詧家族来说,已是一个天文数字!

1926年,随着张謇离世,大生资本集团和张氏家族之经济状况已是雪上加霜,难以为继,以致身后了无余资!

兄行弟助,夫唱妇随,妯娌互励,乃以举家之力而谋教育

至为感人者,又有故事其中。1910年,张謇在为女子师范学校市岸新校开学演说时,带出一段动情往事:“通州之创女学,由退翁(张詧)与陈君发起,借屋城西,延范姚夫人为校长。其时风气闭塞,来学者少,经济困难,筹集甚苦。范徐夫人承其先姑谋兴女学之志,日思所以继之,而先室徐夫人(张謇已故夫人徐瑞)以敝人行办师范学校已届四年四年本科毕业,谓世苟文明,学不可遗女子,闻范姚夫人主任女校甚勤恳,则引为同志。会范姚夫人亦思得徐夫人之助,于是有光绪三十三年三月开女子大会于退翁城南别业(张詧居所)之举。其时徐夫人志愿甚雄,延宾之书,及于海门、如皋,……徐夫人倡捐建筑费五百元,常年费基本金一千元,应者继起,终会而得九千余元。徐夫人以不能逾万为耻,日谋所以扩张之。乃甫一年而徐夫人死矣。扩张之事既虚,已定之捐亦不集,推徐夫人平日之议,欲女子师范养成,而各处女子小学次第而立,犹敝人之志也。然则终徐夫人之志,敝人义何容辞。乃先提徐夫人前捐常年费基本金一千元拨充建筑之用,不足,仍用徐夫人名义捐助三千数百元以促成功,退翁(张詧)又捐巨款助焉。此新校之所以竭蹶而终底于成也。”

故事中又有故事。1916年,张謇在《拟长乐女校立案禀稿》又有感人叙述:“詧妻邵氏,謇妻徐氏,本出农家,夙娴礼仪。自戊戌变法之说起,詧兄弟锐意兴学,先后兴各校于南通,詧妻等即多所赞助,而尤以女子教育引为己任。尝相语云:”女子无学,则家庭教育不良,家庭教育不良,则社会教育趋向不正。“是以南通女子师范及高等小学、初等小学之建设,詧妻等首先以钗环易资为地方倡。此盖出于当时公义之感激,并无将来邀誉之私心,盖昭昭在人耳目,无俟詧等私誉。光绪三十四年,謇妻先卒,卒时处分遗产,处酌给亲族,并助婴堂,建南通第一幼稚园及长乐第三初等小学校外,嘱以所余建初等女子小学于长乐镇,以为女子教育嚆矢。民国三年,詧妻继卒,念长乐一方所有初等小学将届毕业,不可不亟筹进步,乃嘱以遗产,处酌给亲族外,建女子高等小学于长乐,以为初等小学校升转之阶。詧等以教育乃亟务,而教育不可违,乃先后命儿子儿子仁祖(张詧子)、怡祖(张謇子张孝若)等相地规屋,遵照定章,克日进行。”先人之仁,何其至哉!先人之德,何其大哉!

兄行弟助,夫唱妇随,妯娌互励,前赴后继,至死不渝,乃以举家之力而谋教育。至此可知张氏家人终日所思所谋所事为何,而复知屡为天下先之南通教育,一校一址,一木一石,一砖一瓦,细至锱铢,得来皆为辛苦不易,心血所成。三十年间,锲而不舍,日日为营,积少成多,积水成渊,得道多助,汇作江海,终于蔚成370所小学、二十余个中国第一之空前教育奇观!

范姚夫人,女诗人范姚蕴素,桐城派文宗姚鼐侄曾孙女,范当世(肯堂)夫人,范当世为张詧、张謇至交,夫妇俱为南通近代教育倡行者。

后继有人:“中国实业史上的敦刻尔克”

自张謇、张詧始,有村落主义,又谓乡村建设。张謇曾言:“治本维何?即各人抱村落主义,自治其地方之谓也。今人民痛苦极矣,求援于政府,政府顽固如此;求援于社会,社会腐败如彼。然则直接解救人民之痛苦,舍自治岂有他哉!”政府无作为,社会少良知,如长坂坡断桥无退,张謇、张詧知难而进,乃“坚苦自立,诚实不欺”,竭尽己力,家凡所存,业凡所得,尽献诸教育,献诸兴学,便有后来智民兴学居功至伟。

张謇、张詧之后,传承有序,后继有人。其继起者有卢作孚、陶行知、晏阳初、梁漱溟、黄炎培诸公,皆以乡村建设、平民教育为己任终身,英名远播。陶行知曾语其友人:“我告诉你,到农村去的方法,我是学谁的……我是学得张謇的,他对我的生活影响不浅,我搞生活教育,他是我第一个先生”。(《纪念陶行知》)

在张謇、张詧后继者中,最为全面传承张謇父教育母实业理念、延续张氏教育思想和教育模式的,应是卢作孚。

卢作孚为民生轮船公司创始人,至1949年,民生公司共拥有148艘江海轮船,有“中国船王”之称(后之船王包玉刚曾自愧弗如),卢氏集团一生投资60多个企事业单位,为中国最大和最有影响的民营企业集团之一。

卢作孚自学成才,少负壮志,1914年,卢作孚在上海认识张謇和张詧至友黄炎培,受黄炎培影响,乃接受张謇教育救国、实业救国主张,确立“推广教育、以开民智,振兴民业、以苏民困“之民生理念。终其一生,实业、交通之外,乃以重庆北碚为基地,从事乡村建设和平民教育,创建学校、图书馆、博物馆,普及文化教育,建树殊多。

纵观卢氏一生行状,处处可见张謇、张詧昔年履痕,一如张謇之“父教育母实业”,卢氏亦取教育、实业并举路径。四川第一条铁路北川铁路,四川最大煤矿天府煤矿,西南最大纺织染厂三峡织布厂,四十年代中国唯一最大民办科研机构中国西部科学院,均为卢作孚手笔。卢氏尚在四川率先架建乡村电话网络,开辟有“重庆北戴河”之誉的北温泉公园,在川渝一带修公路、开运河、办农场、建工厂、辟公园、造体育场、改造城市旧貌,所设医院、图书馆、博物馆及各种学校遍及川渝城镇。

1938年武汉失守,大量后撤重庆人员和迁川工厂物资近10万吨,滞集宜昌无法迁运,频遭日机狂轰滥炸。卢作孚受命于危难,当机立断,亲自指挥被誉为“中国实业史上的敦刻尔克”之宜昌大撤退,乃集民生全部船只和大部职工,取分段运输,昼夜兼程,经40天奋战,终于宜昌失陷前,将全部滞集人员和物资抢运至四川。宜昌大撤退,令抗战时期中国工业命脉得以保全,民生为中流砥柱,共抢运各类人员150余万人、物资100万余吨、遭日机炸毁船只16艘、牺牲职工116人,受伤致残61人。卢作孚和民生职工鞠躬尽瘁,居功至伟。

抗战期间,北碚成为名闻中外之文化城,中央大学、复旦大学等诸多名校迁移于此,卢氏事业同道晏阳初、陶行知、梁漱溟等在此继续事业之研究,北碚正是卢作孚从事乡村建设和平民教育之基地所在。卢氏致力乡村建设,致力建设“文化的北碚”,将盗匪出没、混乱无序、落后贫困的乡村北碚,建成举世瞩目的模范文化城镇,十年栽树,十年根基,已足可为中国科技、教育持续不辍遮风挡雨。

最后,民生面临财政难关,而其时(1952年)“五反”又鞭及民生,与卢作孚筚路蓝缕共创民生奇迹的高中层干部频遭打击清洗,彼却一筹莫展,无能为力。最后卢氏本人更凭空遭无良员工诬指,人格尊严均遭污蔑,乃选择愤然辞世,令人喟叹。

作孚既没,嘉陵垂泪,川渝地陷,同道痛心,国人扼腕。然时无多日,其英名即为岁月所淹,一如张謇、张詧,知者阙如,如此对待民族先驱而国之瑰宝,乃社会之不幸,治史之自宫。直至本世纪初,当地评选历史名人,卢作孚始获公正评语:“民生公司、北碚实验区、《卢作孚集》,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改变历史。”

凤凰涅槃,浴火重生,而经营者皆利始义终,绝无私利可图

卢作孚之于张謇,与张詧有类似之处。

今人习用“热爱”一词,何为热爱?张詧之于张謇,是真热爱,真钦佩,真信任。张謇、张詧昆仲(张詧语)七十年兄弟孔怀,以蛩憠相依(张謇语)之功,成南通之大业,中国教育、实业先驱大业,其业固伟。支撑其间的,正是张詧对张謇胸怀、眼光、学问、见识、胆魄之由衷热爱,由衷敬佩,由衷赞美;张謇对张詧品格、胸怀、心智、能力、坚忍不拔的由衷敬爱和信任。

卢作孚对张謇、张詧、黄炎培等先辈,亦有一种热爱、敬佩和信任,其之能一往无前,穷毕生之力,兼治实业、教育、乡村建设而蔚成造福民生大观,应可追溯到青年时期开始的那份真诚热爱、敬佩、追慕和向往。

1948年,卢氏曾云:“自己现在是办实业的,但实际上是一个办教育的,前半生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办教育上,而现在所办的实业,也等于是在办教育。”又言:“学校不是培育学生,而是教学生如何去培育社会。”其言与张謇之父教育母实业一脉相承,走的也正是是教育社会化、社会教育化的路子。

以广开民智改造社会而造福民生,卢氏可谓尽得张謇真传。

卢氏一生俭朴勤奋,公而忘私,两袖清风,收入所得,尽献社会,友人晏阳初以八字赞其:“忘我忘家,绝对无私。”梁漱溟评价老友也是八字:“公而忘私,为而不有。”其身故后,遗孀因系家居,乃由其子女以个人工薪抚养终老一生,景状与张謇、张詧身后相若。

乡村建设、平民教育乃一等之苦事,如凤凰涅槃,浴火重生,而经营者皆利始义终,绝无私利可图。卢作孚、陶行知、梁漱溟、晏阳初、黄炎培之可贵处,在于若辈起步之时,已入民国时代,政府办学,初具规模,以其人才德,尽可争得坐镇北大、中山、川大、厦大、浙大机会,政府出钱办学,可一心致力教育,如大师级蔡元培、梅贻琦、张伯苓、胡适、傅斯年、竺可桢辈,虽一样辛苦,一样忙碌,呕心沥血,然遇事有惊无险,不必自负盈亏,即或少有其私资捐入,便成美名。卢作孚辈不然,其人不抢机会,不趋时势,不存保险,不图便利,抱定宗旨,执意走昔年张謇、张詧路子,虽荆棘丛生,豺虎拦路,仍一往无前,在所不辞。自张謇、张詧始,至卢作孚、陶行知、梁漱溟、晏阳初、黄炎培,其人其事,理应镌刻于中国教育之先贤榜,与日月齐辉。

从张謇、张詧到卢作孚,是一条延伸的直线

两点之间,直线最短。

张謇张詧兴学,走的是直线路子:自己办实业生利,生利后办教育办慈善办盐垦,利始义终,直来直去,直上直下,遇事不用看人脸色,不必钻营批文。这是早期办学之李鸿章、张之洞、孙家鼐,后期办学之蔡元培、梅贻琦、竺可桢等应自叹弗如的。

然受任国立大学之教育,时时掣肘于人,上奏折,写报告,向朝廷,向慈禧,向政府伸手要钱,李鸿章、张之洞私人也贴钱,但有限。盖若辈办学,心中虽见目标计划,不能直取,要绕着弯子走门路,正事也须歪办,举轻若重,能否卒篇,尚在未定之天。张謇、张詧、卢作孚不然,其人正道取直行,自负盈亏,似是昭告:民办教育、平民教育亦有其难以取代之优势。

走直线,是一种态度。很郑重,很虔诚,心无旁骛,不靠外援,但需付出一生,竭尽心智,鞠躬尽瘁,乃至奉献生命。是理想奉献,也是理性回归。从张謇、张詧到卢作孚、陶行知、梁漱溟、晏阳初、黄炎培,是为真正之铁肩担道义。

张謇、张詧以实业养教育,必要时可以据理据义抗命,或者绕着弯子抗不智之命。

张謇言:“謇以国民教育之不可无师,乃设师范学校;以女子教育之不可无师,与国民教育之尤须有母,更设女子师范学校”。(张謇:《《张季子九录 教育录》)1905年,张謇、张詧创建中国最早的女子师范学校——通州女子师范学校。在 1907 年清室颁布《奏定女学堂章程》之前,创办女学尚被明令禁止之时,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开风气之先,实为抗命之举,是张謇和张詧鼓吹新式教育一次大胆成功尝试。

1912年,张詧、张謇创办南通医学专门学校,张詧自任校长。张謇和张詧一致认为,中西医各兼所长,宜各取精华,予以弘扬,为我所用。191210月民国政府教育部公布《大学令》即“壬子学制”,诸种学校令陆续颁布,其中唯独中医缺位,教育总长汪大燮氏更言:“余决意今后废去中医,不用中药。所请立案一节,难以照准”。张詧、张謇乃不顾部规,于1917年在私立南通医学专门学校大胆增设中医科。张謇、张詧不排斥近代西医学作为新的医疗方法和医学体系在中国传播,然张謇有言:“有所法,法古法今,法中国,法外国,亦不必古,不必今,不必中国,不必外国。察地方之所宜,度吾兄弟思虑之所及,财力之所能,以达吾行义之所安”。(张謇:《张謇全集》第四卷)此乃张謇、张詧真理在握、大胆抗命又一例。

举凡建议政府出面办学而无果者,张謇、张詧便斥资自办。于是便有中国第一所民办师范学校,第一所民营纺织专门学校,第一所女子师范学校,第一个博物苑,第一所伶工学社,第一所女红传习所,第一个气象台,第一所盲哑学校。依靠坚苦自立,乃不用苦等枯守,不用期盼政府出钱,自是举重若轻,说干就干。此即真正意义之教育家,真正意义之铁肩担道义。若以此排名,张謇、张詧、卢作孚当居世界教育名人首列,其位应在哈佛、斯坦福之上。

1926年(农历)717日张謇逝世,各界人士2000余人至其宅致哀,致唁电者有总统和内阁总理,社会贤达中,蔡元培、梁启超、黄炎培等近代中国教育名流名列其上,足见张謇、张詧弟兄在中国教育巨擘地位之尊崇。

张謇、张詧一生,正道直行,在其身后,仍是一条延伸的直线,中间星星点点,熠熠生辉,至巨者有卢作孚、陶行知、梁漱溟、晏阳初、黄炎培、蔡元培、梁启超、梅贻琦、张伯苓、胡适、傅斯年、竺可桢诸公,此直线乃中国近代教育之脊梁所在,所载精神和业绩,当为中国教育史之丰富思想宝藏,用心用事者取之而不竭。

打印本页 【关闭窗口】 向上
CopyRight © 张謇纪念馆 版权所有 苏ICP备11054684号 您是本站第 9102429 位访客 Flash首页